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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兵改案(19) 狼狈为奸,不外如此。(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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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东窗事发,程远也豁出去了。

“我上任第一天起,父亲就告诉我,本朝不是以武立国,兵备先天条件不足,兵部尚书首要任务是强兵。六年,你打败史耶哈够久了,这一代的年轻人,都不知道战争是什么,□□逸,太舒适了。你看看司徒冲之流,以为自己是政坛新秀,毛都还没长齐就要跟我们搞党争?这国家之间就像狩猎场,我们放松了,就是把胜利拱手让人,迟早会成为猎物。所以我要那些人起义时要装作北漠人,切不可被人知道是宁人。”

殷莫愁:“北漠人没那么容易装。”

程远:“我委托人招了一批北方来的,个个身材魁梧,通北漠语言。”

殷莫愁:“考虑挺周全。”

程远怎听不出殷莫愁的讽刺,放软语调:“莫愁,你我认识多久了,你该相信我,我怎可能谋逆。只是为了在京城制造小小骚动,让朝廷意识到北漠人贼心不死,不要以为有个史耶哈的议和国书,就万世太平。我居安思危有错吗,正所谓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当然,也许会死些人,但只要能提高朝廷的警惕,都值得……”

什么叫“小小骚动”、“也许会死些人”,李非腹诽:要死谏麻烦自己去撞龙柱子,为什么牺牲无辜百姓。

殷莫愁拍案:“那屡次拖延兵改,是为了什么?表面履行我的意图,暗地里却不作为,以至于地方也敷衍塞责,让我的政令不出京城,你以为我不知道?”

程远自顾重复着他的理论:“……军队是要上战场真刀真枪磨砺出来的,不是靠什么改革……既然要开战,还搞兵改,这不是拖后腿吗。莫愁!我们不去开疆扩土,别人就会打上门来!”

殷莫愁不同意:“国虽大,好战必亡。”

程远大声反驳:“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如此犀利!

老尚书的慌乱、惶恐、小心翼翼全然不见,像是变了个人。

在京城,连三岁孩童都知道殷帅外号“鬼见愁”。

所以程尚书有多软弱,殷帅就多强硬。

所以程尚书瞻前顾后,殷帅雷厉风行。

扮猪吃老虎,李非想到了这句生动形象的比喻。

殷莫愁叹气:“所以你一直瞧不上兵改计划?也瞧不上我?”

事已至此,程远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想法。

他累了。

从小到大,他活得像个殷怀的影子,样样不如他,却样样被拿来和他对比。殷怀一死,他本以为可以上位,可以发表意见了,偏又殷莫愁压着,如今已经无所顾忌,这里只有两个人,如果他想做什么的话……

殷莫愁笑了:“没想到你这么念旧,还留着第一代雀心。”

听到“雀心”二字,程远浑身一颤:“你、你怎么知道。”

“茶杯就在你左手边桌子,你却要特意侧身,用右手拿杯——说明你左手袖子里藏着东西,怕掉出来。”

这么简单,程远自己却没察觉出来。他不是笨,是太紧张了。

从孟海英忽然出现在他家,他就有不好的预感。再到与殷莫愁面对面,一番话下来,真真假假。他不想殷莫愁把心思放在破兵改上,他甚至想在打破大宁和北漠和平的现状时,殷莫愁还可以领军打战。

但从没想过要伤害她。

雀心是殷莫愁发明的一款特制短弩,以“麻雀之心”形容其小巧便携,是皇帝陛下的最爱,还据说龙床下就藏着一把。雀心到今年已经生产到第三代,状似微型连弩,只需指尖扣动,每弩可连发八箭。画舫案时,雀心被私带出厂,冯标送了黄洋一把,剩下的都留给了北漠王子图拓。冯标都能弄到手的雀心,程远作为兵器厂直管上司,拿到不在话下。

“初代雀心远比不上第三代,它只能连发三箭,但有个优势,其状如竹筒,只比毛笔杆粗一点,可隔着袖子拨动开关,悄无声息取人性命。而不必像第三代那样要拿在手里。

当年齐王造反,是程叔叔第一个来报信,并亲持长槊,护我左右,我们一起突破层层封锁,杀进皇宫。没多少人记得你曾经也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但我记得!程叔叔曾经冒死为我,与父帅肝胆相照,殷家欠你的人情难以还清。如今要杀我,现在可以动手了。”

殷莫愁缓缓站起,张开双臂。

竟是视死如归。

寂静,天地俱灭的寂静。

程远的手慢慢不受控制地发抖,食指抚上雀心开关,只要他用力一摁,以雀心发射速度之快之准,这么近的距离,武功再高强的人也难以躲开……

眼前开始出现叠影,殷莫愁的脸与曾经热烈的场景重合——

随老殷帅去北境的那天,正值中秋节,京城内外花团锦簇,他们那马蹄阵阵。程远也去送行,上万的殷家军列阵,密密麻麻的士兵将那父子俩簇拥在中间。她还是个白白嫩嫩的少年,披明铠,佩长剑,一身傲气,赫赫的少帅风姿。

没多久,先帝当朝亲自念读北境传回战报,殷少帅独自率军迎敌,斩下敌首,送回京,先帝赐其御剑一柄。人人夸少帅已经颇有名将之风,说程尚书啊你以后有个厉害上司了。

程远仿佛听见战鼓擂动,眼看人潮涌动,旌旗烈烈,满城欢呼着年轻的少帅大胜凯旋,口口相传着殷家的好儿子如何生俘北漠大可汗父子的事迹。百官翘首以盼中,一道披银甲骑白马的年轻身影,那么骄傲,带着所有军人理想的巅峰战绩,在满□□霞中策马而来……

他陪她平定齐王叛乱,她浑身浴血,昏过去前最后一句话是拉着他的手说“有劳程叔叔替我照顾殷府上下”……

再后来,一次在寻常不过的殷府宴会上发生行刺……

程远走后,李非从屏风后冲出来大叫:“能不能拜托你以后不要这样,多危险!”

殷莫愁颇从容:“他是聪明人,知道我既然看破,定会有所防备。孟海英就在外面,我若真有什么事,程远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家里残腿的儿子,是他最挂心的,何况他也不想程家上百口人给我陪葬。”

李非还是心有余悸,骂个不停:“蠢货,有你这样赌生死的吗!他要是发神经突然失控呢!万一他是龙隐门的人,要跟你同归于尽呢!”

“都跟你说不会了。”殷莫愁不以为意,“程远我太了解了,他非常谨慎。还记得吗,你们在查兵部库房纵火犯时,查到七彩石粉。彩石粉是旧石场的,长臂男去过旧石场却没去过兵部,程先去过兵部但没去过旧石场。”

“也是,程先对吴敬是真爱,不可能出现在案发现场,让爱人的遗体淋雨一整晚。”李非想起这一茬,“彩石粉是程远在旧石场沾到脚底,带到兵部,故而留在库房纵火现场——程远为何跑去旧石场围观凶杀过程!?而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余启江,他带凶案目击证人去现场指认。”

“那个醉汉?”

殷莫愁点头:“他指认出自己所藏的位置,并非你们在现场发现的那对脚印。这证明有第二个目击者。你可还记得当时那对脚印有何特点?”

李非思索片刻:“有轻微的深浅不一。”

“酒醉者步伐不稳,所以我们当时都没有多想。但跛脚者也同样会造成这种脚印。”

李非想起来,程远这阵子犯痛风病,走路微跛。

“程远和我一样,早知道郭斌吃空饷、倒卖官家兵器的事,他和郭斌有交易,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先来后到说,吴敬横插一杠了他和郭斌的买卖,所以他也希望吴敬死,但又了解郭斌是个莽汉,对其不放心,亲自去现场查看。”

“那是够小心的。”李非半信半疑,但还是不放心,“可你怎么信他不是要造反,若真是个要造反的人,头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眼看李非又要咆哮,殷莫愁忙制止:“陛下和我都心里有数,程远还是忠心的,单看他私蓄的兵甲,不到万副。守京城的禁军有多少,十万呢,程远怎么可能打得过。陛下和我只是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他一说,就解释得通了——太平盛世,没有武者发挥之地。程远唯一的儿子在北境废了,他想发动大宁与北漠的战争,为武人的尊严也好,为儿子复仇也好,都说得通了。”

李非快要被殷莫愁说服,忽然又发起火来:“总之以后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不要觉得你好像很了解别人!还好程远没失心疯!他要真的发动雀心呢!怎么办!你喊老子来是给你收尸的吗!”

李非不由分说,连珠带炮教训,其实不是不信殷莫愁对程远的判断,只是对她总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的行为感到无奈和气愤。

她和李非不同,李非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而她虽留恋人间,也不畏随时死去。所以他才怕得要命。

“还好意思总嫌弃我任性,我看你才有病!你要早说你的计划,我一定不会同意,你这叫逼兔子跳墙!疯狂,和程远一样,都是疯子……”

“我的老天,你真的好啰嗦呀。”面对李非碎碎念,殷莫愁只好耸耸肩,表示怕了他,并保住以后再也不敢。

慈云寺外。

“这次差点栽了。”程远惨白的脸回过一丝人气来。

“殷帅真不追究咱们了?”心腹七分不安三分感慨,“她还是念旧情分的。”

“呵,什么情分,”程远冷笑,“我在她少时便看她杀谋决断,经过北境战争、镇压齐王谋逆、代管六部执相职,如今蛰伏多年,越发历练老陈。她有理由杀我,没动手,是因为我还有用。”

心腹:?

“殷莫愁吩咐了,诱捕冯标,我将功赎罪。程家上下可不受牵连,我的名声亦可保住。”

心腹深吸口气:“殷帅拿咱府里上百口人命作要挟。”

程远让心腹拿来一个火折,他接过,另一只手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符。

竟是张完整的人鸟图。

程远后知后觉地自嘲:“好一个冯标,拿张破纸当信物,玩的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火折在空中一划,立刻冒出火焰,人鸟图付之一炬,灰烬被风一吹,如同人头鸟身的怪物孵化成无数焦黑的小鸟怪,呼啦啦地破壳而出,尖叫着卷向天际。

时间再回到半个时辰前。

程远的食指最后还是缩回去,抽出袖中雀心,丢在地上。

“这件事,需要人手多、办事隐秘。一开始我找了些□□,但没人敢接这个活,后来有人给我推荐冯标。”程远颓然地说。

李非却震惊。

冯标这名字他这辈子都不会忘。

一向言简意赅的殷莫愁又确认了遍:“冯标?”

“这人挺有门路。”程远说,“他说他名义上是全新教左使,实际是全新教幕后掌控者。而全新教也只是其掌控的一部分,他还在全国各地做买卖。我提出要求,他马上答应,没两天就带了几个高高大大的北方人来给我看。”

“今年夏天,我跟大理寺卿崔纯调查一起连环焚尸案。”殷莫愁缓缓地说,“黄洋,天下第一大画舫的东家,冯标为收购做了不少事,最后把黄洋灭口。我们调查出被杀女子都是专门被买来满足达官贵人一些不可告人的癖好,冯标是这些女人的交易商,你说他全国各地做的买卖,做的都是皮肉交易。之后查出来,此事幕后老板是刑部侍郎田大河。”

“田大河……”程远之前并没有参与画舫案,这还是头一次听到原来与冯标有关,消化半天,方喃喃说,“我知道田大河自杀了……”

其实冯标也给他送过女子,不过程远是个老派人,只有一个发妻,不好这口。当时程远也没多想,只当冯标拿美色贿赂他。

殷莫愁:“正因为自杀才可疑。冯标作为一个手下这么有能耐,怎么就保护不好自己的老板。还有,画舫案中除了死者,还有许多无辜替罪的人,崔纯已经在为他们翻案。通渠二州是田大河老巢,盘根错节,如果冯标是田大河的人,按理说该有些踪迹可寻。但,田大河的手下没人听过冯标这个名字。所以我有理由怀疑——田大河不是冯标的老板,相反,冯标是田大河的老板。”

程远:“那我还找他……”

殷莫愁截断:“也许是他找上了你!”

程远的脸色沉下去。不由得想起自己到处托人,又怕别人知道,后来经□□介绍认识冯标。冯标带来的几个北方人同时操流利的大宁话和北漠话,冯标解释说他们是在边境长大的大宁人,亦是全新教的虔诚教徒,可以随时为冯标去死。

这次会面完,程远兴奋不已,冯标简直是个现成的受委托方。

所以其实冯标早知道他家有个小型兵器库?只是来钓鱼?

田大河不是无名小卒,是堂堂刑部侍郎,如果冯标真是连他都能控制,能量一定不小,有本事来钓兵部尚书的鱼也就不出奇了。他想利用冯标,实则是冯标利用了他!

程远叹气,还以为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风声其实早透了个精光。既为暗处的蟑螂所觊觎,又已被高坐在上的人了如指掌。

活了这么一辈子,好容易想筹谋件大事,却结局惨淡。

连沉沙折戟都不算。

“老了,不中用了。”程远感叹,脑子里一团糟。

殷莫愁:“糊涂,为什么不问问冯标的目的是什么!”

程远浑浑噩噩地看向殷莫愁:?

殷大帅向来说一不二,威望极高,虽然年轻,却有双通透的眼,程远打心里忌惮。这么微微怒喝,隐约带的杀伐之气,程远一激灵,本能集中精神思索起来。

是啊,想那冯标既做皮肉生意,又拿捏全国各地全新教教徒,疯狂敛财,还招揽□□委托,跟程远开出的委托费也是天价,既要兵器也要钱,简直是个饕餮怪兽!

程远在努力回想着与冯标的每次会面细节——这恶徒虽敛财无数,但看上去并不奢靡,穿着打扮毫不讲究,举止粗鄙,常常话说着说着就随地吐痰。还有他天天要握一把在手里的瓜子,也是廉价货。

不图享乐,赚那么多黑心钱做什么?

不图权力,拉拢那么多高官做什么?

“冯标和他的门徒过得像苦行僧,因为财产全用于供养他的上线——龙隐门。”

程远心里一咯噔。

作为兵部尚书,他有调取所有军方通信档案的权力,想起来:“我曾在密库的北境军报中读到过,龙隐门是北漠人的密探组织,曾多次参与到北境战争——难道,冯标与北漠人有关!”

“你总算不糊涂。”殷莫愁说,“传说,草原上有种兽,名狈,千只狼与狐狸相交才生出一只。狈因前腿极短,须骑在狼的身上行走,于是它有了驾驭狼的本领,又因继承狐狸的聪明,成为了兼有狼的凶猛和狐狸狡猾之物。图拓因有着北漠人和中原人血统,便自诩为狈。”

程远与李非在屏风内外同时深吸了口气。

狼狈为奸,不外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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