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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纪蒙案(8) 绑架犯到底什么目的?(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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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啸祖上是雍州叛军, 归降朝廷后,封为大将,世代戍边有功, 于是罗家代替纪家, 成了陇右第一大武将世家。罗啸的镇军将军头衔也是祖传。罗啸曾在黎原的爷爷麾下效力过。黎原到现在都记得, 罗啸每次进京述职都会来拜见黎老爷子,这猛将个头不高, 长得黑黑壮壮,就像驻守在边疆的一块碑界,经历常年风吹日晒, 所过之处自带飞沙走石、黄土扑面的画面感。

黎原还记得有次爷爷都问他怎么不带你儿子来京城见见世面。罗啸则带着戍边将领独有的粗粝笑容解释说, 犬子体弱多病, 受不了舟车劳顿。所以此后,罗啸每次来,黎老爷子都拿出家里上好补药给他带回去,罗啸推托不受,黎老爷子就骂他, 说哪儿给你那么大脸, 东西是送给孩子的又不是给你的。罗啸再糙,也知道老上司是故意这么讲, 唯有收下, 连连谢恩。

“听说罗啸是独子, 自己也是老来得子, 怎么会……”黎原不知如何说下去, “难怪我来灵州两日,他都不曾来见。”

以罗啸是黎家老部下的交情,没道理不来拜见黎原。

“的确事出有因, 罗啸独子刚死,这边凶手还没找到。罗家老母亲因失去独孙,伤心过度,昨天又刚刚去世。”崔纯说罢,叹了口气,“罗啸是出名的大孝子,我本想去找他,但看罗将军家中连番遭此巨变,也不好再烦他。”

“殷帅知道这些吗?”

“我刚给她写了信。”

“罗威怎么死的。”

“死于蜂毒,经余启江检验,他死前大量服用过曼陀散。”

“这一点也不像龙隐门的手法。”黎原不解,“他们杀人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蜂毒在十年前算得上高超隐蔽的杀.人手段,但放在现在,已经不算秘密。怎么难道冯标一死,龙隐门已经人才凋零、黔驴技穷到这要故技重施的地步了?

昭阳亦想起画舫案被焚毁到面目不可辨认的女尸,说道:“如果他们想让某个人消失,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怎么会轻易让你们发现。”

此话一出,崔纯向昭阳投去惊喜的眼神。

昭阳疑惑:“怎么了,我说错什么吗?”

崔纯摆摆手,语气却是有点兴奋:“不不,公主非但没说错,还一语中的,实在令微臣佩服。”

大理寺卿不是油嘴滑舌吹嘘拍马之辈,他这么说,八成是真的欣赏昭阳之敏锐。

余启江说:“他们从来都完美、妥善地善后,但这次,好像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罗威之死。下官与崔寺卿讨论过,认为不是龙隐门的疏漏,而是故意为之——不在于死一个罗威,而是指向更大的目的。”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就犯了大错。”崔纯不再是两年前身在迷雾中的崔纯,跋山涉水,一步一个脚印地摸清了龙隐门的脉络,因道,“我和余启江、万德,打算利用这件事。”

“万太守?”

“我知道你们急于了解案情,今天来也是想请公主帮忙。他们明显有针对朝廷,自然也会针对公主。我看外面不少是殷帅的兵,加上万太守的人,这里会很安全。而且你们不需要一直呆在韩府,也不需要在灵州。”

昭阳被他们说糊涂了:“此话何意?”

万德拍拍手,远处树梢立刻响动,继而隐约能看见人影。万德解释:“请公主殿下放心,他们都是我的贴身侍卫,这次调过来保护公主和驸马。”

有暗影在,就不怕隔墙有耳。

但这在韩亦明府邸内,韩亦明又是万德跟前的红人,这么防备未免有点夸张。

万德低声解释:“龙隐教一日未灭,下官如坐针毡,现在谁也信不过。”

崔纯憨厚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边走边谈。”

十月初早晨,崔纯带着大理寺的人刚端掉全新教在陇右的最后一个窝点。陇右道镇军将军罗啸骑快马,亲自给他带来一袋东西。

一锭金子、一件花哨外衣、两封勒索信。

这些就是罗啸独子罗威被绑架的证物。

至少刚开始,它表现得是个绑架案。

罗大将军黝黑粗犷的脸上写着怒不可遏。

罗啸在陇右的地位仅次于万德,又是武将,陇右地头多山匪,但也没那个匪徒瞎了眼活腻歪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罗威——陇右镇军大将军独子。罗啸戍守边关,打了三十年光棍,经人说媒,娶到一个书香门第的小姐。罗夫人是良配佳偶,罗啸常年不着家,罗家公公早死,婆婆身体不好,全靠罗夫人照料。罗啸对妻子十分感恩,罗母也逢人就夸儿媳妇好,可夸完总要说一句:要是能生个儿子就更好了。

罗母这种老思想、重男轻女要了罗夫人的命。

原来,罗啸夫妻婚后育有一女,但大夫说罗夫人在生产中受寒,难以再孕。罗啸是见过生死的人,大大咧咧,倒觉得儿子女儿都一样,比起那些年纪轻轻就在战场消逝的生命,他已经太幸福,因此对再生个儿子并无多期望。

但罗啸是个大孝子,看老母亲求孙心切,每次全家团圆、本该喜气洋洋的时候,母亲把碗筷一放,那口气一叹:哎,我要是有个孙子就好了。听了这,做儿子的也只能宽慰,说也许是老天爷的意思。

罗母却反驳:老天爷难不成要罗家绝后吗!

罗啸无语,一如既往匆匆吃了饭,说军营有事先走。罗夫人送他出门,为他披衣,他长长舒了口气,搂着夫人说:“娘老了,她说她的,你别跟她较真。”

罗夫人永远轻轻点头。

罗母得的风湿病,好好坏坏的,严重时连走路都走不动,罗啸派了老军医来瞧病,每年都要跑几趟。军中将领的女眷也得来问安,由罗夫人引进,她们一来,罗母就靠着椅背,说那些过去怎么教罗啸做人的道理、怎么拉扯他长大。多么苦、多么难,但她有儿子,如果只是女儿,她可能撑不到现在,但儿子和女儿不一样,儿子让她活着就充满希望,别人也不敢小瞧她这寡妇。

对她而言,这就是传宗接代的全部意义。

罗夫人永远安安静静,沉默不语。

过两天罗啸回来探病,罗母当着儿媳妇的面扶额:我这几天老觉得头晕,可能命不久矣。哎,我要是有个孙子就好了。

她不是典型的恶婆婆,但无时无刻都散发“我希望你服从我”的控制欲。

罗夫人看在眼里,私下吃遍了求子偏方,终于怀上。她先斩后奏,罗啸亦惊讶不已,唯有一趟趟地回家,一次次地牵起爱妻的手说你辛苦了。

罗母大喜过望,在罗夫人宣布怀孕到生产前,竟再也没犯过病,反而到处托人采买名药材,为儿媳妇进补。

罗夫人的体质已不适合受孕,是逆天意为之,加上怀孕期间一直被婆婆灌各种补品,导致后期胎儿过大,生产时耗了一天一夜,难产而死。

就这样,罗威呱呱落地。他的母亲同一天香消玉殒。

一命换一命。罗啸把爱妻的死全归咎在儿子身上。从儿子出生起,罗啸便像看仇人一样,从未正眼瞧他,动辄得咎,罗啸弄了条细铁鞭,专门用来抽他,稍有差池,小罗威就得吃顿铁鞭炒肉。

好在罗啸很少回家,妻子死后,他也不续弦,就把家安在军营,一年到头就春节、重阳、中秋三个日子回去,连罗母装病,他都不再搭理了。

父权的威压十分淡薄,祖母的溺更爱令孩子膨胀。

舞勺之年的罗威已经是灵州城最嚣张的纨绔之一。罗母无底线的纵容,导致他早早流连于赌坊、妓楼,聚众斗殴、欺压良善,成了街头一霸,到十六岁、束发之年愈发不像话,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曼陀散,迅速成瘾,罗母倒也不全糊涂,第一时间停了孙子的例钱。罗威没钱买曼陀散,整日在府中发癫狂症,见着人就砍,好几个府里的下人被砍成重伤。

左思右想,罗母开始托人到处说媒,愿重金娶个孙媳妇进门。老太太想得很美,一方面拿孙媳妇定定孙子的心性,一方面继续传宗接代。但罗威恶行昭彰,风评太差,灵州城上至官宦富贾下至平头百姓,竟无人愿将女儿嫁给罗家。

罗母仰天:这是要绝后啊。

罗母大急,多番劝孙子改邪归正。但为时已晚,对孩子儿时该有的规劝在他长大后听来成了虚伪的废话,罗威有次犯瘾,没钱买曼陀散,连罗母都要打,好在下人们眼疾手快给拦住,才没让罗威干出大逆不道的事。罗威冲出家门,直接投靠狐朋狗友,开始夜不归宿。罗母悔不当初,急忙让人送信给罗啸,希望她管不住的孩子能让他老子好好管管。罗母甚至下定决心无论罗啸怎么抽鞭子,她都不再干预。

哪料罗啸只回了几个字:我没这个儿子。

罗大将军说是这么说,却私下让守城士兵对过往商旅严加盘查,彻底斩断曼陀散流入灵州的路线。

三个月后,有钱也买不到曼陀散的罗威乖乖回到罗家。

那天,他穿戴整齐,气色比离家出走前好很多,除了瘦点,其他都没变,他吐字清晰,见人也开始会打招呼,表现得像个真正的罗家大少爷,正常得有点过分。他第一个到罗母屋里,噗通跪地,叩头认错,请求祖母饶恕。见额头都快嗑出血的孙儿,罗母感动得热泪盈眶,忙把好孙儿搂进怀里。

看上去,罗大少爷是戒断了曼陀散。

“还是你爹有办法啊。”罗母感叹。

罗大少爷轻轻给祖母捶背,笑而不语。

“你回来就好,以后可得乖乖哦。我让人给你爹去报个信。”

“不了,我去军营找爹吧。”

“你不怕吃铁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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