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倩菱的顾忌不是没有道理。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丁禹抱着豆豆在院子里逗小鸟，居委会王大妈带着户籍警老贺找上门来了。 “小丁啊，你们家铁生到底什么情况？跟警察同志讲讲清楚。” “什么什么情况？大早晨吃错药啦？” 丁禹没好气地吼了一句，家里情况老太婆清楚得很。丁文山在世的时候，王大妈想把她女儿变成丁禹的后妈。 前阵子刑警官来找丁禹，就是王大妈带过来的。当时说起铁生的情况，老邢还给了铁生十块钱见面礼。 看见丁禹发火，王大妈浑身哆嗦。 王富贵他妈挨打的场景犹在眼前，从小看着丁禹长大，这个野小子的脾气她最清楚不过。 老太婆拢了拢头发嘟囔道：“我就问问，发这么大脾气作啥？贺同志，他们家就是这么个情况，您自己问吧。” “问什么问？我们家铁生碍着谁了？大早晨兴师动众做什么？” 在豆豆背心上轻轻拍了两下，丁禹换了条胳膊，托住女儿的脑袋转了个圈。 “这位同志，我是古坪区派出所户籍警贺志刚，请你配合我的工作。” 板着张死人脸，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丁禹拉了张长条凳，坐下来对贺警官说：“老邢和陈忠良不也是你们古坪区派出所的吗？铁生的事情他们最清楚，你回去问问他们不就全知道了？” “一码归一码，陈忠良已经被开除警籍，他们属于分局刑警队，只是办公地点在我们所而已。今天我来是想详细了解顾铁生的情况，请你把顾铁生喊出来。” “跟他娘……就是我爱人出去买菜了，你要了解哪方面的情况？直接问我就行。” 丁禹故意把“我爱人”三个字说得特别重，为的是让贺警官和王大妈明白：领养铁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何人不要跳出来胡搅蛮缠。 贺警官清了清嗓子，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丁禹说：“顾铁生的家庭情况，组织上一直很重视。他虽然父母双亡，但是在八坼镇上还有个亲叔叔。根据领养法暂行条例，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是第一抚养人。” 听到贺警官的话，丁禹心中暗自吃惊。昨天夜里梁倩菱刚刚跟他说起过顾铁生的叔叔，户籍警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很明显，一定是王富贵那个副所长父亲使的鬼。 于是他把文件放到桌子上，望着贺警官正色说道：“动作够快的呀，连嫁出去的叔叔都调查清楚了。那我问你，你们知道铁生那个名义上的叔叔，跟他们家几乎没有往来吗？” “对不起，这一点不在本次考察范围之内，根据目前掌握的材料，我们必须把顾铁生带走。” “带走？光天化日，我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丁禹拍案而起，吓得豆豆哇哇大哭，他赶忙抱着孩子不停地安慰，哄了老半天，总算安静下来。 “有领养暂行条例作为依据，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贺警官打开文件夹，同时递过自来水笔，让丁禹在文件上签字。 “我勒个去，有没有王法了？” 文件上写得清清楚楚，责成户籍警立即将孩子送到福利院办理托管手续。 丁禹刚想理论，突然听到顾铁生的喊叫声，还有梁倩菱在巷子口跟人吵架的声音。 抱着豆豆，一个箭步跳出去。看见两名警察抱着顾铁生往吉普车上去，还有一名女警拦在梁倩菱的面前正在解释。 “大妹子，我们也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请你不要阻碍警务人员执法。” “有你们这么执法的吗？孩子又不是偷回来的。只想让他有个安安稳稳的家，我们做错了吗？” 披头散发，梁倩菱哭得稀里哗啦，挎着菜篮子往吉普车边上冲。 女警拦住她说：“大妹子，作为女人，大姐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可是暂行条例上写得清清楚楚，领养孩子需要合法手续的呀。” “那要什么手续？我们马上办。让他们别把孩子带走，我们马上办还不行吗？” “那也要等到手续办好了才能把孩子交给你呀，我们接到的通知是顾铁生父母双亡，需要送福利院暂时托管。所里同志已经去联系孩子的叔叔，如果他叔叔不愿意抚养，你们可以通过法律途径申办领养手续。” 女警察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大姐，白净脸，长得跟观音菩萨似的，一看就知道是位贤妻良母。 可是工作性质不允许她不依法办事，她抱住梁倩菱，示意同事把铁生带走。 “放开我，我要妹妹，我要回家！” 顾铁生挥舞手臂，打得抱他的警察睁不开眼，同时曲着两条腿，拼命蹬住吉普车的门框。 无奈人小力薄，另一名警察在他膝盖弯弯处轻轻一敲，抱着两条腿塞进车厢。 “干什么？给我把孩子放下来！” 丁禹拽住女警察的胳膊往边上一甩，将豆豆塞到梁倩菱怀里，怒吼着扑向吉普车。 “梁姨，我要回家！” 顾铁生在车厢里发了疯似的喊叫，两名警察被他推得东倒西歪。 “麻了个靶……” 丁禹怒不可遏，梁倩菱见机不妙，赶忙搂住他的腰，哭着喊道：“丁禹，别胡闹。我们跟他们讲道理，求求警察同志把铁生还给我们。” 户籍警老贺和王大妈赶过来，街坊四邻们闻讯而出。 “丁禹，你敢妨碍公务？” 老贺的脸板得比城墙砖还要结实，戟指丁禹怒目而视。 “老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被丁禹推开的女警察飞快地跑上来，照着老贺的手腕子就是一巴掌。 老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拉开车门，钻进驾驶室抽烟。 女警察过来拦住丁禹，软语轻声地劝说道：“这位同志你放心，孩子在福利院不会受苦的。按照条例，父母双亡、暂时没有领养人的孤儿确实要在福利院托管。听大姐一句劝，真要领养孩子的话，赶紧想办法吧。” 略微顿了顿，她把散乱的头发夹到耳朵上，叹了口气接着说：“看得出来，你们是真心喜欢孩子。不过凡事要讲法律对不对？刚才老贺的态度确实不好，他是我爱人，替他给你们赔不是了。” 说完，女警察在梁倩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她绕过吉普车车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老贺发动引擎，吉普车往巷子口驶去。 “铁生别怕，叔叔一定带你回家。兔崽子，听见没有？” 丁禹扶着梁倩菱，两个人跟在吉普车后面跑。 “敢跟警察耍狠，反了天。” 有个女人说了一句，围观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但是其他人没敢接她的话茬，在这条巷子里，丁禹出了名的难缠，谁也不想惹上麻烦。 偏分短波浪，是王富贵他妈。丁禹刚想发火，梁倩菱抱着豆豆，捂着脸推了他一把。 “回家呀，回家想办法。” “想个屁的办法，领养条例知道不知道？三十岁以上的夫妻才能领孩子，就算乡下小崽子没人要，那也轮不到你们。” 那女人更加嘚瑟，举着张泛黄的旧报纸在人群里喊。不过她只敢缩在人堆里，没敢说乡下小野种。 “放你娘的屁！不把铁生领回来，老子誓不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