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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吴塘中学(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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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海在同学和老师的心目中是个好学生,爱看书,知识面广,学习成绩好;人老实,受了欺负也很少抗争反击,他记着母亲的叮嘱:“刚者易折”,  “退一步海阔天空”。

荆小艾是班里三个女生中最漂亮的一个,除了个子矮一些,眉眼和肤色都美,一张温存而倔强的白果脸庞,鼻挺牙白,脸红如花。寿海和几个亲戚还有本村的洪寿林在一起玩得较多,其他学生便是荆小艾了,她父亲荆培民跟松年、杏年是同学,虽然二人不在了,两家还有来往。荆小艾也喜欢和寿海在一起玩,寿海除一只眼睛有缺陷外,身材体貌都属美男子之列,另外只要有不懂的事问他,他大都能解答,这让荆小艾对寿海心生崇拜。

有一次,荆小艾背诵李白称赞丹阳美酒的诗:“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背完她问:“兰陵是丹阳,丹阳酒为什么美?”

寿海说:“这源于一个传说,相传一千多年前,隋炀帝在扬州看琼花时,听说高丽女子貌美,便命高丽国王送美女和当地珍花异草来供自己赏玩。高丽国王不敢抗旨,挑选绝色美女阿姬和珍花异草,用大船装运送往扬州;船行驶到丹阳江面时,水神得知,便向龙王借了一船仙酒和珍宝做聘礼,欲聘阿姬为妻,阿姬不从,水神大怒,作法掀翻了大船,仙酒和珍花异草流入曲阿河;乡民们把花草捞起来垩田,种出的稻米色泽红润,香气扑鼻;用这些米和曲阿河的水酿出的酒,特别甜美醇香;古时称此酒为曲阿酒,后来曲阿改名为丹阳,酒也随之改名为丹阳黄酒和丹阳封缸酒。”

寿海讨厌许大权,荆小艾也讨厌许大权,许大权是丹阳剿匪大队长许大麻子的儿子,因个大头大,学生们叫他许大头,在学生中,他岁数最大,上中学前就参加了国民党;上学后当了国民党皇塘支部的书记。

他自认为高人一等,趾高气扬,他喜欢荆小艾,看荆小艾跟寿海好,便心生嫉妒,当得知父亲是寿海的叔叔蒋杏年的手下打死的,更是仇恨寿海,想着找机会欺负寿海,让他难堪和痛苦;别人都不在寿海面前提眼睛好坏的事,他则动不动叫寿海独眼龙;寿海生气,含泪回家告诉母亲,母亲宽慰他说:“他有力气叫就让他叫,一是他叫得也不错,二是龙也非不好之物,人们生儿还都望子成龙呢。”

寿海学习好体育也好,虽然个子中等,不算太高,但跑步快,篮球也打得好,投篮准,三分线内百发百中,同学们都称赞他,分组打球时,争着和他一个组,许大头不屑一顾地讥讽说:“独眼龙投篮准不算本事,一只眼本来就聚光,要是让他捂上那只眼来比比看,球都投到东海去了。”有人笑了,寿海听了心如针扎一样疼。

初二上学期,丹阳国民党县党部下令大力发展党员,许大头唯命是从,积极动员学生入党,荆小艾问寿海:“许大头叫我加入国民党,你说我入不入?”

“不入,他也找我了,念书的时候就念书,入什么党?”

荆小艾按寿海的说法,回了许大头,许大头说:“年轻人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不能只埋头念书,要关心政治,要以天下为己任;入了党有好处,毕业后好找工作,也容易做官,现在党政军官员谁不是国民党员?”

荆小艾又把许大头的话拿来告诉寿海,寿海说:“国民党腐败无能,打不过共产党,是一艘快沉的船了,不能上。”

很多同学看着寿海,他不入别人也不入,寿海的四个亲戚也都不入,许大头苦口婆心的劝说,也没发展到几个党员,于是迁怒于寿海,决定教训他一下。

这一天放学,寿海拎起书包刚要和王奎荣、施根福几个人回家,荆小艾说:“我爸从南京回来了,给你家带了点东西,让你到我家去拿一下。”

寿海有些犹豫,站着没动,荆小艾说:“我爸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你。”

“不是说这个,是没和我娘打招呼。”

“你家还有四个学生呢,随便谁带个信就是了。”

“好吧。”寿海同意了。

荆小艾在前,寿海跟在后面,前往东街荆小艾家,荆小艾家养了条黄狗,趴在门口青石板上,黄毛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它见了荆小艾,远远跑来摇头摆尾,还往寿海身上扑,用嘴舔他的裤子。

寿海说:“你们家的狗不凶。”

“街上的狗都不凶。”

“街上的狗不凶,人可凶。”寿海说。

“你们家为什么不养狗?”

“原先养过一条,和你家这狗一样的品种,也是黄色的,特凶,咬死了一个鬼子,被另一个鬼子打死了,后来就没有再养。”

“你娘也真是,人死了不再嫁,狗死了不再养;猪杀了吃了,还养不养?太古板了。”

“我娘不是古板,是重情义,我家黄狗死了,她难过了好久,不愿意再养。”

荆培民坐在堂屋八仙桌旁和母亲说话,见寿海来了,高兴地站起来,叫寿海坐下说话。

荆培明家没有鱼塘,王燕家年底捉鱼都要送一条大青鱼给他家;作为还礼,荆培民每次从南京回来都带些板鸭盐水鸭等特产食品给王燕家,这次带的是一盒夫子庙的点心,装了个精美的纸盒搁在桌上。荆培民在教育部做事,回来常问些学校的事,当听女儿说学校发展国民党员,她和寿海没参加时说:“没参加好,从现在的形势看,国民党腐败失去民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们是败局已定了。”

说了一阵话,寿海看天色不早起身告辞,荆培民把点心递给寿海说:“回去问你娘好!”  寿海接过点心辞谢出门。

晚霞消退,天空变成银灰色,炊烟渐稀,路人渐少,暮霭笼罩在房屋树梢,远处的茅山呈现出暗蓝色,高高低低的峰峦隐隐约约;空中有几块黄棉花团般的云彩,不快不慢移动着,凉风吹过路旁粗糙带灰的树干,风中有草和泥土的气味;路上小蠓虫甚多,成团成群扑面,很是讨厌;寿海一手提着点心盒,一手挥手驱蠓前行。

走到西街外竹林拐弯处,竹梢摇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有四个身着学生服装,半个脸用黑布蒙着的人跳出来,挡在寿海面前,每人手中拿一根三四尺长手指粗细的青竹竿,寿海惊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几个人并不答话,举起竹竿朝寿海没头没脑的使劲抽打;个子最高大的人,不但用竹竿打,还抬脚踢寿海的腿和腰;一个矮些的人在膝盖后面踹了一脚,寿海跪在地上,他用手紧紧护着自己的头,竹竿抽打在手上火烧般疼痛,寿海大声喊:“来人啊!”

“你叫也没用,打死你!”大个子恶狠狠地说。

“凭什么打人?我与你们无冤无仇。”

“打你个明白,凭你反对国民党,就要教训教训你!”  说话的人虽然故意卷着舌头,寿海还是听出这是许大头的声音,点心盒子掉在地上,盒子破了,圆的方的点心散了一地,发出香甜的味道。

一个人说:“他怕我们打累了肚皮饿,还带了点心,捡起来带回去吃。”  说着,那人又一竹竿抽在寿海的背上,像刀划过一般疼。

许大头说:“也别让他饿着,去那边茅缸给他弄点吃的。”

“是!”一个人应声跑开,不一会用农家浇粪的大勺子,盛了一勺屎尿回来,往寿海头上倒,寿海躲闪不及,粪汤流进眼里、嘴里,臭不可闻,许大头开心地哈哈大笑说:“味道比点心好吧?”他听到街口有人说话走来,带着行凶的几个人扔下竹竿,钻进竹林跑了。

寿海被打的浑身疼痛,头上脸上手上是一道道血印子,他费了很大劲才爬起来,又在地上坐了好久才能站起来;他腿疼得厉害,像醉汉一样踉踉跄跄往家走,进到家门,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燕看到寿海被打的鼻青脸肿,有几处地方流血,头上身上都是粪尿臭烘烘的,心痛不已眼流泪水,赶紧烧水,让儿子洗澡换衣服,王燕气愤地地问:“谁打的?看清了吗?我找荆校长去说,还有没有王法了?”

寿海摸着伤痛的脸说:“天黑没看清,可能不是学校的人。”

施根福说:“你跟校外的人都没有来往,无冤无仇的,谁会打你?肯定是许大头,就他干得出来。”

“好,我明天就去找荆校长,惩治他这个恶棍,不能便宜了他!”

寿海说:“娘,算了吧,再有一年要毕业了,他要被开除了,就拿不到毕业证;再说,又没抓住他,他死不承认也没办法处分他,以后我们几个人同去同回,我不落单就不会有事了。”

施根福说:“你心好他也不会感恩,弄不好还会觉得你怕他,好欺负,他会得寸进尺。”

寿海说:“除了打人,他还能怎么样?我不给他机会,没什么可怕的。”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入梅以来,天气是晴少雨多,河塘水满到了田埂,岸边青草中的青蛙呱呱叫着,肚子一鼓一鼓拉手风琴一般。

这天上午雨停了,厚厚的云层渐渐散去,露出大大小小的瓦蓝色的云彩。王燕看太阳要出来了,把几个学生换下的衣服洗好,在晒场上支起三脚竹竿支架,搁上毛竹竿,把衣服一件件抖开晾在横竹杆上。闵保长从街上走来,钉鞋和裤子上都是泥;他在石碌碡上跺跺钉鞋上的泥说:“乡长动动嘴,保长跑断腿,又要收税了,你家准备交三百斤米,五十块大洋。”

王燕停住了手里的活,皱起眉头问:“上个月刚交了粮和钱,怎么又交?”

“伍乡长吹牛,说一年打败共军,两年不收税,现在打了两年了,打得没完没了,税也越收越多;我算了算,一共173项税,上次收的是农业改良税、水利费;这一次收的是公安费、国军伤残官兵慰问费,这么多税,你天天交,交半年都不重样,天天都是新花样,你要是加入国民党,税粮可以少交百分之五,你入不入?”

“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当啊铺的,入那有什么用?不参加。”

“还有一件事,伍乡长让我带话给你,秋后征兵名单上有你家寿海的名字。”

王燕惊愕地问了一句:“谁说的?”

“伍乡长说的。”

“征兵法不是说独子不征、学生不征、有残疾不征吗?这三条我家寿海都占着了,怎么还让他去当兵?”

“这我不知道,我就是个传话筒,你有意见去问伍乡长。”

傍晚,寿海几个人背着书包回来了,没像以往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几个人都闷闷不乐,寿海放下书包,愁眉不展地说:“娘,今天伍仁富乡长来学校,说县里来通知,让我和根福秋后去当兵。”

“我知道了,吃了晚饭我去伍乡长家问问,你们洗洗,今天早点吃夜饭。”

吃了晚饭,王燕拎了个布包去青墩村。

王奎荣看着大姐的背影说:“去找也没用,与虎谋皮。”

程纪成说:“我想起一个笑话,一个痴人,听到强盗撬门,忙写‘各有内外’四字贴在堂上;又听得强盗已进屋,再写‘此路不通’贴在内室;后来听到强盗进了房内,他在床底下说——”

施根福打断他的话说:“舅娘急得要命,你还讥讽说舅娘痴。”

程纪成不好意思地辩解说:“我没这个意思。”

“你什么意思?”

“我是说县长、乡长和强盗一样,没得商量,找也没用,奎荣不也说找也没用?”

“奎荣没说痴不痴,他态度严肃,大家都很着急,你嬉皮笑脸,我要抽你。”

施根福给了程纪成一拳头,程纪成摸摸有点疼的头说:“我是百口莫辩了,随你怎么说吧,上楼睡觉去了。”

何家庄到青墩村三里路,因为土路泥泞,再加心事重重,王燕走得慢,用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伍乡长家。

伍乡长家与王燕家相反,前面楼房后面庭屋,伍乡长刚吃了晚饭,悠然自得的躺在楼下紫檀木榻上抽鸦片,小老婆梅花跪在一侧侍候着,屋里是浓浓的烟雾和烟味。伍乡长看到王燕进门,坐起身子,放下烟枪,用茶水漱漱口,梅花端起烟具出去后,他用手指指前面的方凳说:“坐吧,松年家的找我有事?”  当年上小学堂时,他和松年是同学,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

王燕在方凳上坐下问:“伍乡长,听闵保长说,今年要我家寿海和施根福去当兵是真的吗?”

“是啊,这是县里规定的。”

“不是说独子不征、学生不征、残疾不征吗?征兵法还能说改就改了?”

伍乡长身胖脸长,头发稀疏,鼻子还有毛病,说一句话就要发出“吭吭”的声音,他说:“征兵法是这么说的,可现在仗打得时间长,兵源少,大家都不去当兵,国家的事也不好办,这一次是县里下的名单。”

“县里不是要个总数吗?还管到张三李四谁去谁不去?”

“我也问了一下,听说你儿子自己不肯参加国民党,还鼓动别人不要参加国民党,王县长听说后很恼火,丹阳是模范县,党员数还没有武进多,所以点名让你儿子去当兵,你自己再找王县长去问问,我知道的情况也就这么多。”

“你是一乡之长,王县长认得你不认得我呀,我也没去过县里,想磕头烧香,提着猪头还找不到庙门,还得麻烦你替我去找王县长说说。”

王燕说着,把小布包在榻旁的小桌上打开,里边是两根金条,看着黄黄的金条,伍仁富乡长的眼睛亮了,假意推辞一番,答应去找王县长说说,然后起身送王燕离开。

从伍乡长家出来,天已经黑得像锅底一样,王燕打开手电筒,昏黄微弱的一束光,照在有不少小水洼的泥路上,浑浊的水泛着光亮。从青墩村往东有一片坟地,里边有一些打仗阵亡将士的坟墓,还有些被杀的老百姓,日本兵在青墩村杀害的三十多个村民也葬在这里,王燕看着一个个长着荒草的黑黑的坟头,心中有些惶恐,有些忧愁,两腿有些沉重,自己当心肝宝贝养大的儿子若进了兵营,也是天天跟死神相伴,有一句古诗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当兵的人大多战死沙场,寿海若战死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又有何面目去见蒋家列祖列宗?她着急悲伤,愁苦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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