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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公社炼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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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江南,绿多黄少、潮湿且喧闹,路边不见樱桃带雨红,但见绿荷相依在塘中;除了大路露出灰褐色,到处都是青的世界,绿的海洋,田间的庄稼是绿的,田埂上青草是绿的,没草处也被倾斜的绿色稻叶遮盖了。

溽暑迟到,晚风初凉,白日树上知了聒噪,夜晚稻田草丛深处蛙叫虫鸣,蝴蝶蜻蜓蚊子萤火虫也都很活跃;此时鲈鱼肥了,菊花黄了,早桂花的香味在村子里荡漾。

清晨,房前屋后的草丛里,还有咕咕叽叽的虫鸣,金海已经起床了,拿白毛巾到码头上洗脸。

河水有些凉,他擦了脸又擦擦脖子,撩起布衫擦擦胸前和腋下的汗,立刻感觉精神振奋,他把毛巾在水中搓几下,拧干上了岸,低头见脚下有一片瓦,直径二寸多,他弯腰捡起,一侧身削向河面;瓦片在水面上跳跃着向前,他数着数“一二三……”数到十五下时,强弩之末的瓦片潜入水中,水面上是十五个逐渐扩散的涟漪。

瑞兆臂挎篮子上码头洗菜,看见了水上的涟漪,笑着说:“三十的人了,还玩小孩子削瓦片的游戏。”

金海也笑着说:“有钱没钱快活十年,我真想当小孩子,无忧无虑多好,不过我今天削瓦片有意义,今天开会放卫星,瓦片跳一下,我放一千斤。”

“瓦片跳了有多少下?你要放多大的卫星?”

“天机不可泄露。”金海显得挺神秘的说。

“什么时候放个结婚的卫星,请我们喝喜酒才是真的。”

“不着急,等超英赶美了吧。”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有对象没有啊?”

金海往前走一步,低声说:“向你透露点军事秘密,有了。”

“这可是喜讯,是哪家的姑娘啊?”  瑞兆高心地追问。

“公社广播站的琚玲珺。”

“哦,那个漂亮姑娘,我知道,你眼力不错,你也有福气,多少人盯着呢,这朵花让你摘到了,快点结婚吧。”

“好饭不怕晚,回家吃早饭了。”金海得意地笑着,把毛巾送回家,吃了早饭去大队部开会。

大队部在村子西头,坐北朝南五间砖瓦房,西头一间是办公室兼小会议室,东边四间打通做大会议室,大会议室的墙上贴着标语:“放卫星比谁高,你骑千里马,我坐火箭炮,看谁先送出捷报。”

小会议室靠南窗放一张双屉办公桌,屋中间是长方形的会议桌,会议桌上铺一张墨绿色的桌布。

书记荆书洪坐在北边顶端,大队长陈兔坐在他的对面,荆书洪西侧是大队会计、妇联主任,金海是民兵营长兼河东队队长坐在荆书记东侧,其他七个生产队长分坐长桌两侧板凳上。

荆书洪大金海八岁,个子矮小,嘴歪腿瘸,走路不用拐,身体晃动如摇橹。

他和金海同时入伍,没打几仗,便在一次惨烈的大战中,身负重伤回了家,弹片削伤了他的左小腿,还洞穿了他右腮和半个下巴,伤好后腿瘸了,嘴歪了,右腮凹进去一个坑,说话含糊不清,定为一等甲级残废;因为是革命功臣,成立大队时,公社任命他当了大队书记。

荆书洪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张报纸、一杯水、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金海伸手把报纸拿过来看,是新到的人民日报,头版头条的大标题是:“高产榜上的一颗新星”,小标题是:“湖北麻城早稻亩产三万六千九百斤”;下面是华君武画的一幅漫画,画中一个农民站在比山高的粮囤上,与近在咫尺的太阳说话,标题是:“直冲云霄”  。

金海把报纸放回荆书洪面前说:“我们放一千斤卫星,就觉得不少了,同样的天和地,人家怎么能干到三万多斤呢?”

“这叫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精神可以变物质,我们太胆小,太保守,卫星都放不大,产量怎么上的去?”荆书洪嚅动着歪嘴说。

好几个人在抽烟,屋里烟雾弥漫,有人打开窗户,烟雾飘到窗口大多又被吹了回来,只有几缕青烟从边上飞了出去;人们交头接耳,有人悄悄说:“这卫星放起来没完了,刚放了没几天又要放,放来放去哪有这么多粮食可交啊?”

有几个人爱说男女之事,说到可乐处,有的人捂着嘴笑,有的人笑不露齿,有的人开怀大笑,还要人瞟一眼身材丰满不动声色的妇联主任,想看看她的神情。

荆书洪手拿笔记本拍拍桌子,大声说:“静一静开会了。”

屋里安静下来,人们的目光投向荆书洪,他张开歪了的嘴说:“有人问为什么还要放卫星?因为我们的卫星放小了,公社黄书记批评我,让我们重新放,吃中饭前要把新的产量报上去,谁先放?”

他的目光在会场上来回扫视,屋里鸦雀无声,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先开腔,挂钟的滴答声和一个人放屁的声音听的很清楚。

有人笑着东张西望一下说:“黄豆吃多了。”

有人说:“别下面放,上面也要放。”

有人附和说:“对,放屁的人先放卫星。”

屋里笑声大了,一脸严肃的妇女主任沈小白也掩嘴笑了。

荆书洪又用笔记本拍拍桌子,厉声说,“严肃点!别一天到晚屁啊吊的,今天是放卫星,谁先放?”

野东队队长江八斤说:“东风压倒西风,老规矩,还是从东往西,河东队先来。”

金海浓眉一扬说:“何东队在东边,每次都从东往西不公平,风水轮流转,今天刮西北风,从西往东,我最后放。”

荆书洪说:“老蒋,打仗你是尖刀是先锋,放卫星还是你先来。”

金海不同意,说:“我今天当第二,不当第一。”

荆书洪无奈地说:“江八斤你老是最后,今天你当个第一,你先来放卫星。”

“我来就我来,亩产五千斤。”  江八斤拍了一下桌子,伸出一个巴掌在头前转了转。

“亩产九千斤。”金海高声压了他一头。

“哇!”众人喝彩鼓掌,荆书洪称赞说:“好汉不减当年勇,还是英雄本色,还是千里马精神,大家要向他学习!”

金海说:“放就放大些,省得又嫌少,还要开会。”

各队队长依次放了卫星,没有一个人超过金海;接着会议开始讨论大炼钢铁和办公共食堂的工作,荆书洪看着笔记本讲这两件工作的意义和关系,他说:“美国为什么横行霸道?小日本为什么敢侵略中国?就因为他们钢产量高,工业发达,武器好。

九一八事变时,日本那么个小国,钢产量八百万吨,而我们中国只有八万吨,打仗就是打枪打炮打钢铁,国家建设也是到处用钢铁,我国要搞工业化,要超英赶美,光用土坯不行,要大炼钢铁!今年全国钢铁产量目标是一千万吨,我们公社是一百吨,现在时间过去三分之二了,公社钢产量的任务完成不到一半,往后几个月要集中力量打歼灭战。”

荆书记说得口渴,端起杯子喝水,人们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有人说:“炼钢不是烧砖烧瓦,公社砌个炉子就能炼钢,这事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有人反驳说:“你没见过的不一定就不行,据古书上说,秦始皇时候,有人用赶山鞭赶巨石下海,像赶羊一样;唐朝有个叫胡媚儿的乞丐,他有一个玻璃瓶,里面装得进千军万马。”

荆书洪喝完水抹抹嘴,又用笔记本拍拍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他接着说:“别东拉西扯,向大家透露一个消息,公社决定调蒋金海到公社炼钢厂去当厂长,让我会后通知他,我在这会上说了,大家也都知道一下。”

金海一愣说:“我打过仗种过田,没办过厂,炼钢更是外行,叫我去是赶鸭子上架呀。”

“炼钢谁都是外行,那也得干,公社黄书记说了,炼钢时间紧任务重,非得有个敢打硬仗的人挂帅,各大队干部排来排去还就你合适,赶鸭子上架也得赶你去,你边摸索边干吧。”荆书洪不容置疑地说。

公社炼钢厂在芦塘河边,厂房是一栋宽敞的砖瓦房,墙上挂着醒目的横幅标语:“不怕人穷,只怕志短”,“大炼钢铁,超英赶美”  ;厂房中间是一座两丈多高的高炉,炉膛内炉火熊熊,两旁的屋子分别堆着煤和木炭,从各村收来的废旧钢铁,堆在离高炉几丈远的角落,多数是破锅、旧犁头、生锈的钉耙、锄头、铁锹,还有铁丝、秤砣等等。

副厂长高峰向新任厂长金海汇报工作:“当前的主要问题,一是炼出的钢质量上不去,基本上还是铁,我们分析可能是高炉的高度不够,炉内温度不够,准备把高炉再加高些;二是废旧钢铁、煤和炭的库存不多,要完成年产百吨的任务,缺口很大。”

金海说:“如果确定是高炉的高度不够,就先加高高炉,材料的问题等各大队把食堂办起来,社员们家中不用做饭,可以收到不少锅铲瓢勺,能解决一部分材料问题,后边的缺口咱们再想办法。”

正说话间,公社广播站广播员琚玲珺来了,平时大家只在广播里听她清脆甜美的声音,此时她的美貌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琚玲珺24岁,身材高挑,两腿修长,柳叶眉,杏核眼,鼻高齿白;一身半新的绿军装干净合体,给人一种不爱红妆爱武装的英武气质。

金海早就认识他,他父亲琚思存是金海的老上级,母亲安广云是军医,老家是金坛尧塘,离皇塘十里地。

在部队时,安广云叫金海小老乡,让琚玲珺叫金海叔叔;琚思存牺牲后,安广云转业到金坛县医院任副院长。

琚玲珺高中毕业后差几分没能考上大学,当时她面前有三条路:复读来年再考,参军和参加工作,她选择了参军,在部队当了三年电话兵,复原后,也有几个去向可以选择:她嗓音好,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可以去县广播站做播音员;她长相秀气甜美,天生有一副好嗓子,能歌善舞,在县中时就是文艺骨干,可以去县剧团做演员,她的母校还希望她回校做音乐老师。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金海为合作社买农具去金坛,顺便看望安广云,遇见了琚玲珺,多年不见,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听说她正在选工作,就说:“别犹豫了,跟我到皇塘去吧,乡里刚建了广播站,就找不到一个普通话标准的播音员,荆乡长让我帮助找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安广云说:“好啊,工作不错,皇塘也不远,离家二十几里路。”

琚玲珺早就仰慕金海,她从父母口中听了不少金海英勇作战、立功受奖的故事,上学在写作文“一个最可爱的人”时,她便写了金海,金海是她心目中的英雄,现在她愿意到金海身边去工作。

女儿愿意去,安广云支持,后来女儿与金海恋爱,安广云也不反对,倒是金海有点顾虑,说:“比你大了七八岁,你过去一直叫我叔叔呢。”

“叫你叔叔,你以为自己就是叔叔了,我现在叫你叔叔,你还好意思答应吗?”

铁打的汉子脸红了,他不知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已经爱上这个姑娘了。

琚玲珺今天来找金海,是因为自己老家尧塘街上那个老屋的事。

琚玲珺外公外婆去世后,四间老屋一直闲置,一年前,安广云也因肝癌去世,琚玲珺成了房子唯一的主人。

昨天,有个远房亲戚来皇塘告诉她,当地生产队想占用她家老屋办食堂,如果食堂办起来了,房子恐怕不好往回要,让她赶快回去看看。

琚玲珺想,不如把老房子拆了,建材拉回来,在皇塘街上找块地皮,盖上三间新房留着结婚以后住。

她把想法对金海一说,金海有他的想法,他说:“拆老房我赞成,盖新房我不赞成,我们两人结婚,住何家庄一间庭屋足够了。”

“目光短浅,就老是两个人,有了孩子还够住吗?”  琚玲珺闪着大眼睛说,白皙的脸微微红了。

“现在国家建设一日千里呢,等我们有了孩子,早就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金海精神昂扬地说,他对未来充满信心和希望。

“那房子拆了干什么?”

“炼钢缺木炭,把拆下的木头拉到厂里烧木炭。”

“四间房就白送给公社钢铁厂了。”

“别心疼,你是送给钢铁厂厂长了,我当厂长,你该是第一个支持我的人吧?”

“那好吧,听你的,就当我的陪嫁了。”  琚玲珺也是大方人。

琚玲珺家四间老屋是老式的柱梁结构,阁楼和隔墙都是木头的,柱樑都是又粗又直的杉木和楸木,能拆到不少木头。

几天以后,琚玲珺带了十二个小伙子,拉了五辆板车去拆房,人刚要上屋顶揭瓦,一个脑袋又大又圆,剃着平头,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跑来大声呵斥:“你们是谁?敢拆我们队的食堂?”

“这是我家的祖屋,什么时候成了你们队的食堂了?”  琚玲珺说。

络腮胡子打量一下漂亮的琚玲珺,有些尴尬的笑着说:“这屋老人没了,一直没人来住,以为你家不要了。”

“为什么不要啊?老人没了,还有后人呢,我们要把这房拆了,烧木炭炼钢呢。”

“拆了太可惜了,这样好不好?这房子给我们生产队,我们到茅山烧木炭跟你换。”

琚玲珺想了想问:“换多少?”

“两千斤木炭。”

“你真精明,我家这么多木料,还有砖瓦,就换你两千斤木炭。”

络腮胡子赶紧改口:“三千斤,三千斤总可以了吧?”

“好,就三千斤,我省得拆你也省得盖,十天之内送三千斤木炭到皇塘钢铁厂去;十天送不到,我再带人来拆。“

“就依你,十天一定送到,今天你先拉些走,省得你不放心。”

太阳落山了,夜色渐渐吞没了树林和田野上最后一线晚霞;天空由黄紫色变成了灰黄色,银白的星星从灰黄色中钻出来,一闪一闪,俯瞰着朦胧的大地。

金海从钢铁厂出来,一路唱着“我是一个兵”,往琚玲珺的宿舍去,见门锁着,他便转身往公路上走,走到芦塘边,见一队人说笑着迎面走来,琚玲珺清脆的声音远远就听得见,小伙子们拉了满满三车木炭。

琚玲珺告诉金海,自己用四间老屋换了三千斤木炭,金海很高兴,说:“你们劳苦功高,我请你们到饭店吃饭。”

“我们都吃过了。”

“那把木炭拉厂里卸下来,你们回家歇着吧。”

琚玲珺等人们走后,对金海说:“月亮挺亮的,也不冷不热,我们走走吧。”

“好啊。”金海搂着琚玲珺的肩,两人在芦塘边慢慢走着,草丛里小虫叽叽叫着。

金海问:“今天累不累?”

“不累。”琚玲珺想起什么问:“你觉得我拿四间老屋换他们三千斤木炭合适吗?”

“当然合适,老屋拆下来的木料拉回来,也就能烧那么多木炭,他们给木炭还省得我们自己烧呢,你太聪明了。”

“真的吗?”琚玲珺听到金海的夸奖,兴奋得脸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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