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筝努力灌鸡汤。“人呢，不逼一逼自己，你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虞正很想撞墙。“虞司设立至今已有四十余载，我们未曾令禽多下蛋，牛羊多下崽。禽畜看似产卵产崽增加，实际上只是它们本来就能生这么多，只是以前食物不够，营养不良，生得就少，虞司的增加只是找到了让禽畜吃得更好，营养充足自然生得多，非是超越生理规律。”
逼死她也达不到辛筝想要的目标。
辛筝嗯嗯了声。“我又没要求你有生之年一定要做到，只是让你挑战一下自我，看能做到什么程度，不过你要是能做到的话，等你死了以后我会将你的牌位请进祖庙里，单间待遇。”
虞正不可遏制的心动了，但理智终究还在，辛筝的许诺再美好，那也得人做得到。“臣尽力而为。”
见虞正心动，辛筝也不继续强迫，又与虞正聊了一会，了解虞正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
虞司的工作内容决定不会有麻烦，或者说，虞司的麻烦就没有任何是当下能解决的，但虞正最终还是表达了自己需要的帮助：能不能收集其它大陆的六畜品种。
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一定会开始畜牧业，除非建立文明的物种吃素。
发展畜牧业肯定是要驯化禽畜的，每一种驯化的禽畜都是千挑万选一代代驯化的产物，有其优点，用来与元洲本土六畜杂交，或许能培育出更好的品种。
辛筝让人记下了这事，回头找疍人帮忙弄些优质禽畜过来。
聊完的时候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辛筝便让虞正回去继续干活，再接见下一位。今天她有半天的时间不用批奏章，只需接见二十个人，书吏将二十个人的接见时间分得特别的明确，从易到难，四个时辰没有一息时间浪费。
趁着下一个人进来前辛筝端起薄荷茶饮尽，提神醒脑。
下一位被接见者是徐清，不同于时时询问，且因为台城食堂的肉类食材多来自虞司牧场——那些不符合条件的禽畜会被宰杀，为了不浪费都会送进台城食堂加餐——经常打交道的虞司，辛筝已经很久没见过徐清了。
不过辛筝也没忘了自己给徐清的任务：编写字典工具书以及改良声韵启蒙。
人族的第一部文字工具书《说文解字》与第一部声韵书《声韵启蒙》全是白帝时的产物。
人族最早的文字源自炎帝，她将燧人氏的象形文字教给了彼时还停留在画岩画阶段的先民，让先民从图画阶段进化至象形文字阶段。
是的，象形文字。
相对于如今一笔一划非常有韵味的文字，燧人氏的文字处在象形文字阶段，变成如今这般是数千年演化的结果。
炎帝在位时，因为人族所有城邑都要向炎帝进贡，谁来当城主也是炎帝说了算，底下人自己说了不算等因素，诸城之间文字差异并不大。
炎帝之后随着人族的扩张，地方的坐大各种因素，各地的文字开始出现差异。
到了白帝时，这位继位之前鬼知道活了多久，去过多少地方的人王惊讶的发现人族各个地域的文字演化出了自己的个性，同一个字在很多地方写法都不同。口音就更不用说了，每个地方的口音都不同。
然后白帝广召天下贤士著了两卷书：《说文解字》与《声韵启蒙》。
《说文解字》整理了人族所有的字，同一个字若有不同的写法，就选其中最好记最好写的一个做为官方文字，耗时二十载。
值得一提的是《说文解字》一共才三千七百零六个字，平均一年收录一百八十几个字。效率慢成这样着实不是贤士们吃白饭，实在是同一个字的写法实在是太多了，好一点的还能判断出两个字其实是同一个东西的不同写法，难一点的尽管描述的是同一个东西，但字与字之间一点都不像。
对于每个字所表达的东西、读音、字意全都要严格考究，录的每个字都要翻阅大量的简牍、甲骨，费事费时费力，这才花了二十载的时光。
《说文解字》统一的是字形与写法，《声韵启蒙》统一的则是读音，三百多个声韵字按照一定的规律进行解读文字，可以保证每个人最终对同一个字的读音是一致的。
两卷书著好后白帝强迫人族万国的每个贵族都要学这两卷书，王畿也会每隔百年重新修筑增补这两卷，将新出现的文字加进去。
再后来这两卷书便成了每个读书人启蒙教材，每个读书的人在学那些哲学道德治国等书前，最先摸的书便是这两卷。
人族最近的一千年里内部狗脑子都掐出来了也没裂成不同的族，白帝这两卷书功不可没。
两千多载的岁月过去，这两卷书的红利也吃得差不多了。
王权式微，帝都无力修书，为了节省开销只能废除了传统，地方想要同蒲阪割裂....很难说地缘与人为哪个因素占比更重，但结果却是众所周知的：文字又开始各自演化。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字，距离近点的还好，文字虽有差异，差异却不大，但距离远的，如看天书。
很多人都以为白帝能够死后被尊为帝君，在祖庙里享最好的祭祀待遇是因为武功，但青婧却告诉辛筝，不是武功，是文治，白帝的文治为人族留下的财富让人族挥霍了千载。
辛筝早先不是很理解青婧为何如此说，后来走得地方多了也慢慢反应过来。
最开始用望舒改良的文字纯粹是因为书写与辨认更轻松，后来就更多的出于政治。
灭亡每个方国便收集该国所有的典籍，用新文字眷抄一份，再将原文集中起来焚毁，禁止任何人使用原本的文字。
以及最重要的，让徐清主持编写新的字典与韵书，顺便对现有的文字继续改良。
望舒改良的文字不足一千个，但人族的文字白帝早期时便将近四千个，两千多载过去只会更多。
哪怕徐清过个四五十年才拿出成果辛筝都不会惊讶，结果徐清不到二十载就拿出了成果，这就有点惊喜了。
徐清一进门便将一卷书献给了辛筝，因为写在纸上，并不重，辛筝很干脆的接过翻了起来。
徐清编书编得非常体贴，开头就按部首偏旁排列了个几页索引，翻起来非常舒适。
只是，辛筝翻着翻着发现一些字自己不认识
“孤虽非学富五车，却也博览群书，怎会有如此多的字都不认识？”自己居然是个半文盲？辛筝顿觉不可思异。
徐清递上一卷薄薄的册子。“除了常用字，其余的文字，大部分人很少会用到，不识亦是正常。我们编书时又抽空编了一卷常用字典。”
辛筝接过翻了翻，发现这回全是自己认识的字。“分别多少字？”
“常用字约千二百零三字，总字数九千八百零一字。”
“这么多字如何做到的？”辛筝颇为不解。“我给你的人手与钱财全都不及白帝当年给的，缘何你不足二十载便有了结果？”
“这还得多谢王。”徐清用一种颇为复杂的语气道。“王灭诸国，诸国所有的书都抄了一份收于台城，未亡之国的典籍，您也收集到了，白帝当年耗时长久更多的还是花在了向列国征收典籍上。”
辛筝不仅提前收了书，在让她修书之前还让官序的学生们通过翻译异国的典籍赚钱，她开始干活时面对的是一座地基已经打好的工地而非白帝时那些贤士们面对的毛地。
如果辛筝没将原书烧了就更好了，但徐清又没法说辛筝干的不对，辛筝是君王，君王的出发点是政治，不是文化多样性。
辛筝恍然，看了看徐清的手，没有第三卷书了。“韵书呢？”
“尚未编好。”
“给我看看草稿亦可。”辛筝道。
徐清沉吟须臾，忽问：“王介不介意我在韵书中加入羽族的东西？”
辛筝不答反问：“比如？”
“不知王是否知道，羽族语言有七个调。”徐清道。
“我知道，还很统一。”辛筝神情有点微妙，比起羽族发音的统一，人族就很丰富多姿了，雅言与成百上千的方言中，音调最少的有三个调，最多的有九个调，要多丰富有多丰富。
但这也没办法，羽族会飞，第三王朝灭亡后疆域大幅度缩水，东迁之后地方之间亦往来频繁，哪怕语言原本有不同的分支也随着这种往来慢慢融合了。
“臣有意将羽族的这种声调加入韵书中，将声韵字控制到三五十个，让幼童启蒙时只需背三五十个字与几个声调符号即可。”
辛筝怔了下。
启蒙第一件事是死记硬背几百个声韵字，然后才是学怎么用声韵字拼其它字怎么读，着实是一件很痛苦的事。这也导致一个中人之姿的幼童想要具备看与写书信至少也要两年。
只用两岁还是她用了望舒改良的更好记的新文字，以及用的句读方式。
望舒与很多博览群书的人普遍有嫌弃句读太麻烦，从而自造符号来断句的习惯，这给了辛筝的灵感。让人收集了这类人创造的断句符号，整理出一套代替句读的符号，也让幼崽们不用痛苦的花费大量时间学习怎么句读，将句读符号背下来就行，符号也不多，也就十个左右。
在这之前想要达到同样的水平需要的时间是三四载。
若能将声韵花的时间缩短，这个时间还能再缩短。
辛筝权衡了片刻，道：“我不介意，你尽管去做。”
“那若有反对？”徐清问。
辛筝反问：“有你吵不赢的？”没记错的话，这些知识分子的舌头和笔比砒/霜还毒。
徐清：“....世界很大，且双拳难敌四手。”
辛筝明白了。“孤会制诏授权于你。”
徐清请求道：“若只是如此怕还会引起很大的反对浪潮。”
辛筝无所谓：“那又如何？”
徐清噎了下。“我需要他们干活，一味的强硬只会将人都气走。”
“那你要如何？”
“王可否先放出消息，说您有意用羽族的声韵替代人族的声韵。”
“折中？”辛筝瞬懂，毫无疑问，这个消息放出去后人族大部分读书识字的人都得炸，等人快气死了再换成只参考羽族的声调，大部分人都会在权衡后选择接受。
徐清忙不迭点头。“王果真是臣的知己。”
“若感激我便早点出成果。”辛筝道。
徐清懵了下，自己还不够效率吗？
辛筝道：“争取超越如今的速度，正所谓人生最大的乐趣便是不断超越自己，徐卿当勉励。”
徐清莫名觉得手痒痒。
第 707 章 第七十六章辛筝